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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他一定會抓住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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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他一定會抓住她。

入夜的後宮幽靜,走出永安宮一段距離,這種靜謐的感覺便從四面八方傳來,除了偶爾巡邏的侍衛經過,鮮有人在路上走動。即便有,至少是兩人一起,攜燈度過這幽暗靜謐的長廊,匆匆離去。

兩道朱墻內長長的道路上,每隔一段距離點亮的宮燈互不幹擾,沒有誰會願意打破這夜色的寧靜,只盼望著翌日的天明。

便是在這樣一條少有人走的夜路上,宮燈照出一個身影,落在地面的黑影身形修長,昏暗的燈光照不出人的輪廓。

暮春的夜晚無星無月,兩道宮門之間,留下的是獨自走過的背影,略過一側的宮燈,映出負在身後的雙手。

從永安宮出來後,流越屏退高公公,一人在寂靜的宮殿裏四處游走。

踏足永安宮,一次對話,證實了心中所想,卻像是進入了一個虛偽的枷鎖中。流越在言卿卿身上看到的一切,不過如是。

偌大的宮殿中,不同於先帝後宮的擁擠,這裏是那麽地空蕩,入夜之中更顯寂寥。即便如此,這裏還是無法阻擋人心飄浮。

原來,所謂的心機與虛偽,與人數的多少無關。

偌大的宮殿內,一個人,一百人,一千人,甚至一萬人,都無法阻擋做人的虛偽,同樣,也無法隱瞞為人的坦蕩。

就算先帝的後宮再擁擠,流明的後宮再雕零,都不能掩蓋一個既定的事實。

從始至終,做出選擇的,都是那個人而已。

離開這座虛偽的宮殿,女子的哭聲被夜色籠罩已至逐漸消失。背後的宮殿是後宮裏最亮的一處,而遠離它的流越就像是離開了一個有著光明的地方,沒有目的的亂晃,希冀尋找另一個光明的場所。

與永安宮不同,但足夠光明磊落的場所。

沒有人帶路,流越獨自在宮中行了許久,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壽安殿,亦是除卻永安宮外,後宮最亮堂的一處。

原來即便毫無目的的游走,無形之中都有一個指引帶他來到這個地方。

流明尚在昏睡,安少音身在王府,此時此刻,也許只有已逝的母後才能給予流越安慰。

壽安殿的燈,似乎從來都不會熄滅。一踏進去,春生萬物,即便是黑暗降臨,廊前的花草樹叢密密麻麻,肆意生長,想要無時無刻地沖破這片宮墻,朝天而去。

即便是夜色中,墻角的花草像是感受到窗內透出的燭光,往光亮的地方掙紮。

自然萬物渴望陽光,渴望生命,渴望一切有光的地方。

萬物如是,人亦如是。

來到正殿,一推殿門。兩排的燭光將殿內照得通亮,正殿中央上,空白的牌位安然地立在原處,而剛剛推開殿門的流越來不及收回手,鳳眸微瞠,視線來到正前方,牌位下,背對著他的女子背影熟悉地從心底刻了出來。霎那間,在這個入夜的宮殿裏,流越目瞪口呆地立在殿口,癡癡地望著殿中央的倩影。

恍若是錯覺。

“少……少音?”流越不可思議,試探性地動了動唇。

正前方的女子聞言轉過身來,似夢非夢,皓齒明眸的女子正對看著殿門外的流越,莞爾一笑。

“相公。”

短短的兩個字,一聲驚醒。流越不再停留,大步流星踏入殿門,朝裏走去;與此同時,殿中央的安少音向前走來。

兩排蠟燭熠熠生輝,從殿門至空白牌位前,這一段的距離間,一裏一外兩個人朝對方走過去,相擁在一起。

撲面而來的,是發絲上散發出的桂花香。流越長臂一收,懷中的身軀相擁,嗅著熟悉的桂花清香,感受著懷中人的體溫,身心一股暖流湧起,流越有些忘我地擁著安少音,會心而笑。

不是錯覺。

擁抱結束,二人相對而望,流越右手摩挲著安少音明麗的五官,肌膚觸手可及的真實感,讓他徹底的相信,不是錯覺。

是活生生的人,真實無比地站在流越的面前,一顰一笑,一呼一吸,都真實地展現在他的眼前。

“什麽時候進宮的?”流越再度將人擁在懷中,一手擁在腰際,一手撫摸著安少音低垂的發髻。

安少音靠在流越的胸膛上,如實告知:“太陽下山前。”

三天前那件意外發生之後,安少音就沒再進過宮。

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,更何況是過了三日,四季快要輪回而過。回京後,兩個人分開一天都是奢侈的,乍一下過了三天,安少音思念之情深重,一聽說宮裏的事清理的差不多了,就急忙地進了宮。

趕在下鑰前馬車駛進了宮門。來到大興宮,天色已暗。安少音遲了一步,匆匆來到禦書房時,流越已經離開了。

去永安宮只有流越與高公公知曉,是以安少音詢問了當值的太監一無所獲,她以為流越會來壽安殿,畢竟這裏是他唯一會來後宮的理由。

意料之外,流越不在此處。安少音沒有立刻離開,留下來祭奠素未謀面的母後,同樣祈禱流越能早日解決宮裏發生的狀況。

從流明生病至現在,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。五月將至,宮裏已經開始在準備天子的壽辰,到那時萬人賀壽,流明身為天子,是不能缺席的。

簡短的對話後是一片沈默,只有兩排蠟燭不辭辛勞地綻放生命,亮堂的殿內將二人的容顏照得清晰分明。

離宮前,流越特意囑咐過在王府休息幾日,不要再進宮。一來是流越忙著派人清掃後事,二來是怕安少音再受蠱惑失控。

瞧流越的神色有些黯淡,安少音還以為是她未經同意擅自進宮的緣故。

“相公,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。”安少音兩手分別握住流越的衣襟,眼睛不眨分毫,“我很想你。”

流越恍惚了一瞬,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言卿卿聲嘶力竭的那一句喜歡。流越從未喜歡過言卿卿,但是言卿卿這樣明目張膽地向他表露心跡,是頭一次。

流越,流明,言卿卿,三人之間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,心照不宣未必是好事,也許一開始,就應該說清楚。

神智回籠,流越雙手握住安少音的肩頭,對上她的一雙明眸,目不轉睛,一字一句地問她:

“少音,你喜歡我嗎?”

四目相撞,黑如曜石的眼眸裏閃過了光。相擁的兩人互相看著對方,透過明亮的燭光將彼此的容顏映在眼簾中。

時間分秒而過,沈默就此展開,殿內落針可聞,就連彼此的呼吸都停在了那一瞬。

流越從未問過安少音這個問題,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。頭一遭,兩個人面對面,流越第一次問了出來,而時間停滯的時刻,就是他在等候這個問題的答案。

安少音微微一怔,流越突如其來的一問令她始料未及,杏眸癡癡地盯著流越的容顏看,像是在回味,像是在求證。很快,她意識到了這句話是真的,福至心靈的剎那,安少音還沒來得及回答,從頸項攀附上來的紅暈就提前告知了她的答案。

“暮煙說過,心裏說出喜歡的那一刻,想到的第一個人,那就是喜歡。如果這就是喜歡,那麽……”

安少音用力地咬著唇瓣,粉唇在貝齒的重咬下變得嫣紅。安少音兩頰酡紅,眼中流光閃閃,搖擺不定間,她伸出一指在口中輕咬,感受到疼痛之後才終於下定決心,她擡起頭,對上流越的眼睛,羞澀而又認真地點頭。

“嗯,我喜歡你,相公。”

話音一落,餘下是交錯的呼吸聲,灼光的視線逡巡在玉面上不放,安少音來不及等到回應,就在一道灼熱的目光中害羞地低下了頭。

天知道,她此刻的心臟跳動的有多厲害。短短幾個字說話,快要用盡了氣力,流越的視線怎麽都不挪開半分,安少音被看得面紅耳赤,螓首擡也不是,低也不是。

猶豫之間,安少音咬咬牙,吞吞吐吐著:“我,我……”

回應她的,是流越的懷抱,耳畔溫熱的吐息感覺分明,屬於流越的氣息包裹住了她。

“少音,我喜歡你。”

眼前是一排燃燒的蠟燭,流越的聲音回蕩在空中,那麽遠,又那麽近。

一顆“撲通撲通”亂跳的心逐漸平息,安少音伸出手,一點點地環住了男子的腰身。

“嗯。”她埋在流越的懷中,輕聲的應著。

聲音漸散,轉瞬而逝,一旁的流越欣慰地笑了。

盤桓腦中的雜緒悉數化作灰燼消失,流越擁著安少音,終於能夠放松下來。

是真實的,懷抱她的感覺是真實的,耳邊她的聲音是真實的,彼此交錯的呼吸也是真實的。

良久之後,兩人才分開。流越一瞬不瞬地看著安少音,頰畔紅暈未消,杏眸明亮清澈,不含一絲的雜質。

只要對上這一雙明亮的眼眸,就能安心從容。因為這一雙眼睛,不會說謊。

就像她的主人一樣,真實。

清晨,天剛蒙蒙亮,還沒到換班的時候,大興宮守了一夜的宮人神思倦怠,面露疲憊。偶爾晨風吹過,一兩個太監渾身一個激靈驚醒,睜眼一看祥和一片,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來,只能天再亮些,換班的人過來,好好地回屋休息。

寢殿內的光線不明,明黃的紗幔垂落,將一張龍床遮掩地不露一絲縫隙,內裏的視線更是暗了一層,不仔細看了,根本不會發現,龍床上的男子睜開了眼睛。

流明醒了,這是第幾次醒來早已忘記,他知道的是,很快自己便會又昏睡過去。

躺在床上的流明動了動身子,掙紮片刻不過是徒勞。他沒什麽力氣,眼睛能看,耳朵能聽,但四肢不能動彈,也喊不出任何聲音。

即便如此,情況也比第一次醒來時好很多。流明還記得第一次睜眼的時候,不過轉瞬,就又昏睡過去。這些天過去了,流明知道,每一次他睜開眼睛,清醒的時間都要比上一次更長。

至少這一次,雖然身不能行,好歹,手指可以靈活地動了。

行動受限,耳清目明的時間亦是短暫,流明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,也不了解在此期間發生了多少事。昏迷不醒的日子裏,他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,夢裏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追尋言卿卿的腳步。夢中的言卿卿身著鳳服,頭戴鳳冠,每走一步,冠後的步搖發出清脆的聲響,伴隨她婉轉動聽的笑聲,令遠在身後的流明傾心不已。

她一直走在前面,偶爾停留,朝他微笑,柔聲地喊著他明哥哥,朝他招手。

每到此處,流明便會欣喜地上前,可很快。言卿卿不再等她,稍整衣襟後再度出發,無論流明在後面如何呼喚,夢中的言卿卿都不會停下腳步。

只有她想停下的時候,才會真正地停下來。

但有一次,出了例外。落後的流明朝著言卿卿的背影呼喊,等一等,卿卿,等一等。一句句的呼喚脫出而出,隨心所欲向前的言卿卿終於停了下來,等流明跟上她的腳步。

流明大喜過望,撐著體力不支的身體向前,這一次,他終於追上了她,緊緊地握住言卿卿的手,不願松開。

他滿心歡喜地擡眸,喊著卿卿的名字。然而眼前的女子卻不再是言卿卿,取而代之地是一張模糊的容顏。

當流明伸出手,想要弄清楚容顏的主人時,夢境就此消散,流明睜開了眼睛。

望著頭頂昏暗不清的幔帳,流明的眼珠在不停地轉動。昏迷許久,縱使他不清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,不代表他真的就一無所知。

流明知道,流越回來了。偶爾的幾次半夢半醒中,他躺在床上,流越在給他餵藥,還說了好些話。

有一次,流越對他說,皇兄,對不起。

不明所以的流明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中。那之後,他再未聽到流越說起這三個字,暫時不能開口的流明亦無從得知這一句道歉所謂何事。

不過很快,流明便了然於胸。

想到這裏,流明盡力地轉動腦袋,視線朝內探去。紗幔遮掩下的龍床視線模糊,流明雖看不清裏面的具體情況,但依舊能依稀辨別出一個人影。

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間,龍床上多了一個人,是一個女人。

夢中無數次喊著言卿卿的名字,真到了軟玉在懷的時候,流明知道,她不是卿卿。

這些天了,流明沒能看清她的模樣。初次,他將她當作了卿卿;隨後,斷斷續續的時間裏,流明的意識再混沌,也終於在為時短暫的清醒時刻中明白,身邊的女人,根本就不是言卿卿。

思緒紛飛中,似乎昨夜,又是做夢的一晚。夢裏的流明抓住了言卿卿,再一次的,他看見了一張模糊的容顏。

流明眉頭微蹙,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內心的不滿。

時間流逝,四周的視線在一點點變亮,也是在這時,裏面有了輕微的動靜。

流明合上了眼睛。

睡在裏面的女子醒了,不一會兒,她坐起身,第一眼看向身邊的男子。他沒有醒,想來是做了不好的夢,眉頭皺了皺。

秋蟬伸手,撫平了流明微蹙的眉頭,借著不算太亮的光線多看了兩眼。

躡手躡腳地走下龍床,掀開帷幔,動作麻利地穿好衣服,秋蟬站起身,放下帷幔前,又替睡夢中的流明掖了掖被子,這才匆匆離去。

流明睜開眼時,短暫可見一個女子的背影。很快,就被再度垂落的帷幔完全地遮住了探究的視線。

躺在床上的流明動了動手,十指已經可以抓住身下的床單,只是手臂還擡不起來。

再等等。流明想,等他四肢可以動時,他一定會抓住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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